【一周精选·域外】印度札记之一――直率的前外交部长 （9月13日 ）

　　特派记者曹海丽已于9月前往印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采访。期间，曹海丽将在采访报道热点新闻的同时，发回系列采访札记，以亲身见闻和感受，网络版读者展示印度社会的风土人情、人物历史，以及政治、经济及文化现状。本文为开篇之作，后续报道将陆续推出，敬请关注。

　　　　　　　　　　　　　　　　　　　　　　　　　　　　　——编者

　　拨通Natwar Singh的手机，完全没有料到约见他会如此容易——我刚介绍完我的身份和引荐人的名字，他便说，你可以明天上午到我家，并说：“总理就住在我家隔壁。”
　　
（一）
　　去年年底之前，Natwar Singh是印度的外交部长。他的任期尚未过半，一起意外事件促使他辞职。 
　　75岁的Natwar Singh来自印度首都新德里以西的拉贾斯坦邦（Rajasthan）的一个皇室家族。早年在德里和英国剑桥接受教育。1953年正式加入印度外交服务（India Foreign Service）。曾被派驻北京、纽约、华沙、伦敦、赞比亚首都卢萨卡（Lusaka）等地。Natwar Singh先后服务于印度独立后的第一任总理尼赫鲁政府及其女儿英迪拉·甘地政府，并与后者私交甚深。他非常忠实于甘地家族及其领导的印度国大党。
　　2004年5月，现任总理辛格组建联合政府时，任命他为内阁成员。2006年11月，美国前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保尔·沃尔克（Paul Volcker）领导的联合国独立审查委员会（Independent Inquiry Committee）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这个委员会由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于一年半前任命成立，目的是为了调查联合国在伊拉克的“石油换食品”项目中是否存在不当及腐败行为。调查报告给出了一个委员会认为在该项目中存在中饱私囊嫌疑的名单，涉及数国的政府官员及商人，其中包括安南的儿子、Natwar Singh及其儿子。
　　“报告公布的那天，我正在莫斯科和普京总统会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Natwar Singh说。等他回到德里的时候，他发现有300多名记者围在他的官邸外面。这一事件在印度国内引起的政治冲击促使他最终辞职。
　　“我重申我是完全无辜的，也没有任何向我提起的指控。但议会和我的政党——国大党——的利益超越个人利益。我不希望成为反对党阻碍议会正常运作的借口。” Natwar Singh在提出辞职后声明。
     
（二）
　　找这位前外交部长的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司机把我放在一个相同门牌号的房子前，但门牌上的主人姓名显示这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我向保安报上Natwar Singh的名字，他们向我的司机指示方向,进入一个幽静的地段。这里的房子占地面积更大。围墙很高，有的上面有铁丝网。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我看到个别看上去是穷人住的帐篷搭在围墙外面，和整个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似乎并没有人来管他们。
　　找到Natwar Singh的官邸。刚下车便有着制服的警卫上来询问。院子里搭着瞭望台，里面站着持枪的警卫。相邻的一处官邸看起来更大，戒备更为森严。我猜想那可能就是辛格总理的住处了。
　　这里虽有戒备，但无论是警卫还是工作人员，似乎都很放松，也很友好，并不给人任何压力感。
　　安检后，我被带进花园，在一间小会客室里等待。会客室看上去非常朴素，只放了一个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Natwar Singh会见外国客人的照片。
　　Natwar Singh头发银白，穿着印度传统的白色棉布长袍。一见面，他为让我久等而道歉。停电了，我们只好在黑暗中说话。
　　他送我一本他写的书，包含10个与他交往密切、享有国际声誉的名人和他的书信往来及人物特写。其中有他尊敬的英迪拉·甘地，他热爱的英国作家E.M. Forster（《通向印度之路》和《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的作者），以及他长达50年之久的密友、中比（比利时）混血作家韩素英。　　

（三）
　　尽管在外交界服务工作了30多年， Natwar Singh本人说话却无外交色彩。他在印度国内素以直率、甚至说话冲而闻名。
　　“外交议程随着时代的变化会有变化，但根本的策略是不变的，对印度来说，那就是不结盟和独立的外交政策。” Natwar Singh说。“我们和美国、俄罗斯、中国、英国以及伊斯兰教国家等都有好的关系，但我们不会加入任何阵营。”
　　他对目前印度受到美国越来越大的影响感到担忧，特别是印度和美国政府达成的民用核能合作协议。2005年7月双方开始谈这个协议时，他是持赞成态度的，今年4月以来，印度政府为了使这个协议能在美国国会通过，对美方做了很多让步。对此，已经不再是外交部长的Natwar Singh意见很大。在他看来，这些新加的条件违反了最初谈判时要求的“互惠互利”原则。目前这个协议已经通过美国众议院的表决，参议院的表决不日也将举行。Natwar Singh认为参议院的条件将会更加苛刻。辛格总理或将面临一个困境。
　　有媒体分析认为，由于Natwar Singh说话直率，他和英迪拉?甘地的密切私交，他奉行的不结盟立场，以及他和伊拉克、伊朗等穆斯林国家领导人的接近，都使得美国有理由不喜欢他。在他因沃尔克报告事件辞职后，印度国内舆论转而同情他，并怀疑沃氏报告是受美国政府授意有意陷害。
　　不过，Natwar Singh本人似乎对这个报告不再关心。“我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他说。
　　外界指控他和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曾走得很近，Natwar Singh辩解说，他和萨达姆没有任何私交。“我只是不赞成美国入侵伊拉克。”
　　“9·11之后，西方社会忽然发现了穆斯林，我们在一千多年前就和穆斯林共处了。” Natwar Singh不无讽刺地说。
　　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武装冲突及由此引发的恐怖袭击一直是盘旋在印度上空的一片乌云。曾在1980—1982年出任印度驻巴基斯坦大使的Natwar Singh说，坐下来对话是解决问题的惟一办法。他任大使期间首先倡议采用和平对话的方式解决冲突。这一原则贯彻至今，但两国关系始终跌宕起伏，和平对话推进得并不顺利。
　　Natwar Singh对中国和印度的关系持乐观态度。1956年至1958年，他被派往印度驻中国大使馆工作。1957年，时任印度总统Rajendra Prasad访华时，受到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新中国第一代领导人的接见。当时年仅25岁的Natwar Singh也参加了接见。他向记者展示了珍藏多年的合影，特别强调这是在毛泽东住所照的。“我不认为中国和印度存在着军事上的竞争或对立关系。经济意义上的竞争总是存在的，但不是一件坏事。中国和印度都面临着许多相同的挑战，如人口、贫困、农业问题等。美国试图利用印度来平衡中国在亚洲的力量的想法过于‘简单’。”
　　采访结束时，我建议给他拍一张照片。他爽快地答应了，并立刻换上一件印度传统的白色马夹，左边胸口的口袋里露出红色手帕的一角以及一支钢笔套。和历来的照片相似，他表情严肃，嘴唇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