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分析】“后穆沙拉夫”的巴基斯坦

　　随着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于8月18日主动宣布辞职后，巴基斯坦政局进入新一轮的进程。传统上由民主派、伊斯兰势力和军方三者所相互牵制影响的政局平衡中，民主派的势力在穆沙拉夫掌政近九年后，重新跃居政坛的主导地位。
　　依据巴基斯坦宪法规定，在总统辞职后30天之内必须产生继任人选，并由国会和各省议会投票通过，在此之前则由参议院（上院）议长代行总统职权。目前，国会最大党巴基斯坦人民党的主席，已故总理贝•布托之子比拉瓦尔表示，新任的总统将由人民党人出任。而比拉瓦尔的父亲、也是人民党共同领导人的扎尔达里曾经对总统一职跃跃欲试。
　　但与人民党一同组成执政联盟并携手对穆沙拉夫提出弹劾案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的领袖、曾被穆沙拉夫放逐的前总理谢里夫则反对这种发展。一方面人民党与穆盟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一直交替执政，属于政治上的对手。近来两党在向穆沙拉夫施压的进程和手段上也颇显分歧。另一方面，出身旁遮普省的谢里夫和出身信德省的扎尔达里两人，长年以来也都和贪腐的指控脱不开关系。据外电报道，其他可能被执政联盟所推举的总统人选还包括了，前国防部长米拉尼（Aftab Shahban Mirani）、国民议会（下议院）发言人米尔扎（Fehmida Mirza）、或扎尔达里之姐塔蒲尔（Faryal Talpur）等。
　　除了酝酿新总统人选，决定新总统职权的范围也是巴基斯坦当前的重要政治议程。在原本巴基斯坦的政治架构中，总统、总理和军方处于一个相互制衡的地位；总理负责内阁政务，但总统有权任命总理以作牵制。但在穆沙拉夫任内，他使总统一职的权力扩大为能够解散国会和任命三军参谋总长，实质上破坏了原有的制衡设计。未来是否将总统的职能重新加以削弱，以及削弱到什么程度，也将牵涉到此后政局的演变。
　　当前，在穆沙拉夫这个人民党和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的共同对手下台之后，执政联盟内两党间的矛盾长期看来难以避免。
　　代表信德省利益、由布托家族领军的人民党长期以来的政治理念，即是一种较近于西方式的温和自由主义民主社会型态，而布托家族中人也与西方政治势力的往来互动较深。目前人民党党主席、19岁的比拉瓦尔就仍在英国牛津大学就读。人民党的这种近于西方所设想的政治理念，也是当初美国力图使贝‧布托结束流亡返回巴国和穆沙拉夫分享权力的缘由，而人民党传统上也较受中产阶级与知识分子社群的支持。
　　相对而言，扎根在旁遮普省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则代表着巴基斯坦草根群众的力量。自上世纪70年代全球范围的泛伊斯兰复兴运动以来，巴基斯坦民间欲在公共领域层面实践伊斯兰规律，并揉合民族主义色彩的呼声也日益响亮。曾任两任总理的谢里夫就曾经表示，希望把巴基斯坦建设成类似于沙特这样的国家。在对外关系，尤其是印巴关系上，穆斯林联盟惯有的立场也较人民党更为强硬。
　　此外，在2007年被穆沙拉夫解除职务的大法官当中，亦几乎是谢里夫的坚定盟友。复职后的大法官更可能推翻此前旁遮普省地方法院对谢里夫的判决，使谢里夫能够重新参选国会议席。届时，不论是人民党籍的现任总理吉拉尼或者扎尔达里，他们的政治威望似乎均远逊于担任过两届总理的谢里夫，而谢里夫则很可能成为总理一职强劲的挑战者。在大法官复职的问题上，人民党与穆盟（谢里夫派）在谈判议程中已经交手过许多回，如今穆沙拉夫自行下台后，人民党就将独自面对所有来自谢里夫派的诉求和压力。
　　伊斯兰问题专家、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吴冰冰在接受采访时分析道，穆沙拉夫的下台并不是一个突发事件，而是一连串事件所酝酿的结果。
　　吴冰冰认为，穆沙拉夫在巴国内支持率顿挫的转折点是2007年夏天的“红色清真寺事件”。在解决事件的过程中，原本受伊斯兰势力支持的军方却选择了对伊斯兰势力摊牌。民间则普遍不满于“9•11”之后穆沙拉夫与美国合作的姿态，以及打击阿巴边境伊斯兰武装势力的举措。凡此种种均让穆沙拉夫丧失了原有的支持基础。而从2007年宣布“紧急状态”以来，将大法官解职、对媒体施压等举措，更加招致了中产阶级和菁英阶层的不满。穆沙拉夫因此越来越难找到政治上可以依靠的着力点。
　　吴冰冰表示，总体而言穆沙拉夫下台后，本身内蕴着矛盾的执政联盟将面对三个问题：首先，西方倾向的中产阶级与伊斯兰草根群众对国家发展的方向能否调和？再者，除人民党基本盘信德省和穆盟（谢里夫派）基本盘旁遮普省之外的其他省份与部落，如俾路支省以及同阿富汗毗邻的西北边省的普什图人，其利益能否被兼顾？其三，军方、总理、总统之间的政治平衡能否维系？尤其政府是否能保持对军方的控制与稳定，对一个有1.6亿人口、且是伊斯兰世界中惟一的核武国家来说绝对是一件重要的事。
　　此外，巴基斯坦与美国在反恐议题上合作的基调，是否会因穆沙拉夫的去职而产生变化？吴冰冰认为，美国绝对不会放弃介入巴基斯坦。对美国来说，如果控制不住巴基斯坦的局势，就不能确保巴基斯坦扫荡往来于阿富汗、巴基斯坦边境的塔利班武装。若前述目标无法贯彻，对美国而言要全面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几乎则可谓微乎其微，更遑论借阿富汗牵制伊朗的战略目标了。
　　而对巴基斯坦自身来说，国家安全的首要议题其实不是反恐，而是印巴关系。当前，美印之间已经在核问题上形成了结盟态势，西边的阿富汗又在美国的直接控制之下。在此形势下，夹在印阿两个美国盟友之间的巴基斯坦，应不至于因穆沙拉夫的下台而全盘翻转对美关系。相对来说，持续维持中国与巴基斯坦之间的“全天候友谊”，对巴基斯坦而言也不啻是一个平衡美国压力的适当选择。■